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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老炮儿》好看吗:时代需要这样的血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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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代变了。
不止一部国产电影,表达过这层意思。从2002年陈凯歌执导的短片《百花深处》,到今年的《师父》、《老炮儿》,都含有这一内涵。一群守着老规矩的老人,遇到一群不守规矩的年轻人——或者说,他们带来了新的规矩。
电影开场,是北京熟悉的冬天。它像是给北京城蒙上了一层砂纸,还是那么肃杀和阴冷;北京的胡同,还是那么古老和幽深;京片子,还是那么倨傲、让外来人听了不舒坦;年近半百的“六爷”张学军,还是和往常一样,早起出门遛鸟,给手脚不利索的老头儿点烟,呵斥卖艺的假瞎子赶紧带上墨镜,跟蹬三轮的车夫笑骂。
儿子大半年没有回来过了,他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。“打电话?打个屁。”“我那电话就是一发了霉的炮仗,搁半年没一个响儿。”仿佛他在胡同里的日子,丝毫没有受到外在的影响。
但当晚上,电话响起,他又急匆匆地赶过接。
胡同中的生活,日复一日。他想象不到的,是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。
《老炮儿》中不止一次闪现工地和塔吊,若不是有意为之,那只能意味着北京确实就是个大工地以至于在哪取景都能碰到它们。现代化的、闪闪发光的高楼大厦充斥北京,渐渐挤压着幽深曲折的胡同。老炮儿们就这样生活在越来越被压缩的领地里,意识不到外面的世界已经不一样了。
但这部电影,并非是不忿传统的失落或是抵制进步。它看到的,是城市的变迁之下,人心的变化。价值观日趋多元化,是好事;但一些阴暗的东西也渐渐滋生,像高楼蚕食胡同一样,蚕食掉人心里原本美好的东西。
六爷在这里,是作为一个外来者的角色,从外面批判、敲打我们这些生活在其中而不自知的人。一开始,他只是在胡同里,教训那些偶尔闯入他的领地的外来者。
撞见取了钱丢掉钱包的小偷,他训斥道:“钱也拿了,你把身份证给人家寄回不行吗?谁都不容易!”
遇到不懂礼貌的问路小青年,他教育道:“家里大人,没教你怎么叫人啊?”
但这些都没什么用。小偷从垃圾桶里捡回了钱包,可以转手再扔掉;小青年的女朋友皱着眉头,督促男朋友换一个人问路。很快这些人就可以回到自己熟悉的世界中,把这么个古怪的老头儿和不愉快经历忘在脑后。
对于这些不懂规矩的年轻人,六爷也是眼不见心不烦。井水不犯河水,倒也自得其乐。但终究有一天,外面世界的人,比那些高楼大厦,早先一步侵入到这僻静的胡同里。是儿子在外面闯的祸,让六爷不得不用自己的老办法,开始在新的世界里闯荡。
再怎么不亲,毕竟那是自己的儿子呀。
值得一提的是,吴亦凡和李易峰,都没有拖这部片子的后腿。首先,吴亦凡饰演一个有点中二和浮躁的杀马特小青年,中规中矩,导演还挺识人?其次,李易峰虽然北京话差了点儿,但戏份儿也不多。
说回六爷。六爷很自信自己的老办法。他不服老。他跟老哥们儿说:“我顶烦电视里动不动儿就,‘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。’才五十多岁,什么老人。”
在调查儿子下落的过程中,六爷动用了自己的“胡同关系网”。熟的人,自然卖他人情;不熟的,请吃个饭也就解决了;再往下顺藤摸瓜,就需要点连蒙带唬的本事。于是光怪陆离的各色人等粉墨登场,六爷宛如新时代的唐吉坷德,“三观”不断遭到洗礼,“下限”一次次被刷新。
他过以为,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。任何事只要一码归一码,都能掰扯清楚。比如电影开头,城管扣小贩的车。这种事儿每天都在中国上演。有时候是城管打死了小贩儿,有时候是小贩儿捅死了城管。有人骂城管,有人骂小贩儿。六爷怎么处理这笔糊涂账?小贩儿违规经营,被抓着了,就得认;砸了城管车的尾灯出不起钱,我给你凑;城管暴力执法,我也得给你点教训。每一件事儿,都得捋直,都得讲规矩,都得在理儿。这不但是一件里外不是人的事儿,更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儿,六爷却管得乐在其中。
结果出了胡同他才发现,过的“规矩”,行不通了;过的“理儿”,没了。这是一个利大过理的世界。朋友出了事儿,可以不闻不问;路见不平,要么扭头走掉,要么围观不嫌事儿大;任何事情,都可以谈判、可以交易、可以定价。
而且,他也老了。跟着“三环十二少”飙一通车,在立交桥上吐了半天。跟警察还嘴硬,硬说自己是“三环十三少”。观众们在下面哈哈大笑,笑着笑着,觉得鼻子有点酸。
更让六爷不能接受的,是有些人不但下手没轻没重,而且连最起码的道德底线都没有,寡廉鲜耻。
“有些事儿,不是你们这些小老百姓能明白的。”新时代的权贵们,嘲笑着这个旧时代的平民。有一些新贵,被这个时代的阴暗所滋养,在这个时代的阴暗中滋长,集成了这个时代最恐怖的特质。他们自诩贵族,但没有贵气;他们有权力,但不负责任;他们有钱,但不过是土财主;他们有才,但是无德;他们唯一擅长和喜欢做的,是欺压比他们弱小的人。
“坏人。”六爷给他们下定义说。
在与这些人的对抗中,六爷渐渐找回了与儿子的亲情。所以当这些人为了极端私利最终对他儿子下手时,他彻底愤怒了。
他是个不计代价也要捍卫自己朴素信仰的人。“我们虽然是小老百姓,但有些事儿还是得做。”所以,他要不自量力地向以这些人为代表的这个时代的丑恶的部分开战。
在这里,不得不提一下鸵鸟这个意象。很明显,鸵鸟是六爷的一个隐喻。它被锁在笼子里,远离自己的家乡,这是一种空间上的孤独;而六爷的孤独,则是时间上的。所以六爷与它的感情是相联系的。
在影片临近尾声的时候,六爷准备与他口中的“坏人”用老北京“茬架”的方式了结一切恩怨。他穿上军大衣,取出珍藏多年的军刀,骑着老式自行车,骑出雾蒙蒙、路灯昏黄的胡同,骑上车水马龙的街头。这时,他突然发现,鸵鸟跑出来了,一群警车在后面追。他笑了,卯足了劲儿跟在后面骑,大喊:“跑!快跑!别让他们抓着你!”这是对鸵鸟叫的,也是对他自己喊的。这对儿难兄难弟,终于自由了。
最后,在颐和园野湖的冰面上,挥着军刀、宛如唐吉坷德的六爷向这个时代发起了最后的冲锋。他闻讯而来的兄弟们,跟在他后面。一群老男孩儿,一如几十年前。观众们们被压抑许久的情感,也随之在这一刻迸发。
比较可惜的是,影片给了六爷的冲锋各种长镜头和慢镜头,独独没有日本电影《热血高校》那样拳拳到肉的终极一战。这可能是由于审查造成的,有可能是导演自己的原因,这不得而知。缺失这样终极一战、坏人得到教训的段落,让观众们本要释放的情感又噎住了,很不舒服。在高潮戛然而止的这种反高潮的做法,只能是让观众吃瘪。这是本片的唯一遗憾。
尽管如此,《老炮儿》仍是一部非常有诚意、也非常出色的作品。它表现出的新时代下的魔幻现实主义色彩令人着迷。电影中的诸多设计,如小人物遇上大老虎,鸵鸟奔上马路,本身是荒诞的——现实中有多少人能遇到贪官?又有多少人见过鸵鸟上路?但这些荒诞中透着合理。腐败的泛滥、家长对孩子的疏于管教和放纵,及财富的集中、人们的猎奇心理等等,都让这两个情节令人信服。这些荒诞,恰是对中国改革开放以来社会经济日新月异的发展,与人们精神信仰落后和缺失之间的对立的真实写照。
《老炮儿》,展现了一个在新时代拼死也有守住良心、守住亲情的老顽固的故事。如同《一个勺子》,和早年的《天下无贼》,社会发展中,这样的“异类”群体总是引人注目。但我印象更深的,是六爷拼了命的那架势,那血性。这是这个时代需要的。即使不往大了说,就说近年电影院上映的那些电影,矫揉造作的片、不正当竞争的片、当婊子又立牌坊的片,也是太多。什么时候能像《老炮儿》那样,有点血性,站着把我们观众的钱赚了?
作者地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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